当然也有一些对现在科研界风气的不满,不过这个我了解不深,就不胡说了,说多了被人笑话,还有推卸责任之嫌。
四、我为什么选择中学
1. 我觉得我有足够能力应对中学数学的知识。这与我觉得我完全没能力做有价值的科研工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过除了知识能力,教中学更重要的是授课能力。我很清楚我现在的授课能力和优秀教师还有很大差距,但通过了学校的试讲,也在试讲中pk掉了不少北师清华北大的硕士博士们,至少说明了我还是具备基本的授课能力,我也相信授课能力是通过我自己的努力可以提高的。当然除了授课以外,优秀的中学教师还需要很多其他素质,比如基本的师德,对孩子的关心,亲和力等等,但这些我觉得我都还是不错的。
2. 我也很喜欢教会别人知识的那种成就感。我也做过家教,我觉得当几个小时的家教比搞几个小时的科研舒服多了。我今年寒假还帮一个微积分挂了的大一孩子补了两天的微积分,当她告诉我她补考得了90多分的时候,那成就感啊,杠杠的。
3. 生活比较稳定。以后生活中比较麻烦的事情,比如住房、子女入学等都可以解决了(房子不给产权,只是在职就可以住),但是中学老师的工资对一个博士毕业生来说确实不算多。
4. 我真的是没时间找其他工作,找工作的黄金时间我在美国啊。其实我之前真的都准备听程老师话,毕业去做博后了,因为我本来是要10月底就来美国访问的。但签证意外的被check了,于是要晚走半个月。然后没事干,就投了投简历,其实我也只投了4所高中,没有投其他行业,甚至我投的时候我也觉得我一定是赶不上试讲了,其中我在投给人大附的简历中还写道“因为本人11月至3月在美国,如果有幸能有资格通过初选参加试讲,是否可能将试讲安排在3月?”。但没想到有两所学校很快就通知试讲了,其中某个学校的效率意外的高,上午试讲下午群面第二天终面,终面后不让走,等都面完了直接出结果,于是赶上了我能在出国前签约,要不我觉得他们也不会把职位给我留到回国后。这种种意外也算是一种缘分吧,再加上该学校也是所很好的学校,他们的教育改革理念(至少是宣传片上的)我也很欣赏,并且他们的待遇在高中也是很好的,跟家里商量后我就同意了。另外我真的没有考CPA啊,程老师记错了,我怎么会有时间准备CPA..。。
当然我也知道当高中老师并不是很轻松的事。比如说很累,不过这点搞过科研的表示呵呵。比如遇到实在不听话的孩子和无理取闹的家长,这种事情比较棘手,我有心理准备,但现在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以后会从同事那里得到经验的吧。再比如我虽然觉得我通过努力能提高自己的授课能力,但万一再怎么努力也真的不行呢?这个..。。到时再说吧。
写了这么多废话,总之就是我确定我对搞科研没兴趣了,而我觉得我对教中学是有兴趣的。我也觉得中学需要引进优秀博士,前提是得保证他们的教学质量,他们会给学生带来更广阔的视野。当然科研界更是亟需人才的,其实哪里都需要优秀的人才的(这是一句废话)。只是我自己肯定不是科研界需要的人才,对科研没有兴趣的人是不可能做出真正有意义的成果的,我希望自己可以是教育界需要的人才吧。就说这么多了。
导师篇:再反思——兼评我学生的博客
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由一篇《昨日无眠》,以及随后张海霞老师的《过分务实和名利化的环境让我们无法回答钱学森之问》等引发的激辩还在继续,潮水般的支持、反对、批评……都振聋发聩,有教于我。我还在反思,为了自己的良知,为了我同行的老师们和我们的学生们,也为了祖国科学技术发展的未来。
我们渴望中国的科学技术能像经济一样迅速走向国际前列,我们希望中国人早日得到科学技术方面的诺贝尔奖,老师们在忙忙碌碌,学生们在刻苦攻读,可是,即使张老师看到的“一丝的希望和淡淡的曙光”我似乎都还没看清楚。钱学森之问:“为什么我们的学校总培养不出杰出的人才?”问得好,问得及时。自己也算老海龟了,当年攻博时信心满满:“中国学生决不比外国学生笨。”再看看许多海外华人同行好友(他们这几天也通过E-mail和我互动),他们都站在国际学科前沿,做着很出色的工作。我们真的应该好好停下来思考一下:“为什么中国有这么多聪明的好学生,却培养不出杰出的人才来?我们究竟那儿出了问题?”
刚看到我的那位学生(简称“Z”)的文章,有许多想法,多半是由他的文章联想到的。我尊重他的选择,但基本不同意他的观点,心里盼的还是他的回归。问题由他引起,但却关乎中国科教中的许多重要问题。我等待大家拍砖,但期盼能引出真玉,得到共识。
一、科学研究要有献身精神
科学研究,特别是基础理论研究,是一项艰苦的工作。它的准备是一个艰辛的学习过程,要掌握前人所知道的相关知识,使自己有可能爬到和前人一样高的位置。它更是一个痛苦的攀登过程,这样才有可能踩上伟大的肩膀。要想在科学上有作为,要有一种献身精神。
真正重大科学突破最典型的两个例子是费马大定理和庞加莱猜想的证明。谷山—志村关于椭圆曲线的猜想大概是Wiles之前费马大定理研究的最前沿,Wiles正是从这里出发,苦干八年,终于修成正果。Perelman证明庞加莱猜想。当Hamilton关于Ricci流奇点的工作发表时,若干高手,包括Perelman以及丘成桐等,都意识到它是通往庞加莱猜想之路。最后,Perelman在艰难的生活条件下完成了这个证明。
我同意兴趣对做好科研至关重要,兴趣可以使你忍受科研中的痛苦和寂寞。但这决不是说,你喜欢做科研,那么科研路上就是一路笑语欢歌,掌声鲜花。在西蒙写的《费尔马大定理》里有这么一段,写Wiles在首先发表的证明发现错误后的纠错过程,说:“这最后的十四个月是他数学生涯中充满了痛苦、羞辱和沮丧的一段时光……”。所以我不能同意Z的“没能力”之说。一个能留在历史上的、有价值的工作,都是多年奋斗的结果,没有什么“天才”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而得到。轻言放弃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二、如何评价科研成果和学术水平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金字塔是一块一块石头垒成的,“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河”,真正有价值的工作是不可能一蹴而就的。希望一夜就解决世界难题,这是不现实的。Z同学确实与众不同,一般一位同学发一篇好杂志的文章会很高兴,可他对“好文章”的定义也许太高了。回想起来,他开始帮我审过一些文章,后来国际杂志直接邀他审的稿也多了起来。印象中从没有一篇文章入过他的法眼,如果没有我的坚持,他会将所有的稿件都枪毙掉。我相信这是另一种形式的急功近利——以为一篇文章就解决一个世界难题。
他对我的工作否定最多,由于Shapley得了今年经济学奖,我对其主要贡献之一“Shapley值”产生了兴趣。前不久,用矩阵半张量积的方法给了计算Shapley值的一个简单公式。自己很满意,但在讨论班上,他上去当场计算了复杂度,认为对原公式改进不大,结论是:“没什么用。”我们的后继研究发现,它对联系“对抗博弈”与“合作博弈”可能很有用。我既喜欢他的“自负”,也讨厌他的“轻狂”。
其实,许多重要问题都是许多人一步一步往前走,最后才得到解决的。每篇论文只要方法上有一点新意、结论上有一步进展,就是有价值的。这样的文章就不能称为灌水。他对自己工作的评价其实是不客观的。举个例子:博二时我曾帮他联系公派出国。不知何故,直到通知“两天后是最后期限”时我才得知这事。我向三位海外教授发函,告诉他们如果愿意接受他,我必须24小时内收到电子版邀请信。一位是意大利教授,国际自动化联合会旗舰期刊Automatica主编 (IEEE Fellow,IFAC Fellow),第二位是Texas Tech的教授(IEEE Fellow),第三位是华裔美国教授(IEEE Fellow,IFAC Fellow)。虽然第三位教授也非常优秀,但为了强迫Z讲英语,我倾向于让他找纯老外。我只对第三位教授有把握,因为他是我的好友。第二天上午打开电脑,我收到三封带有学校抬头、个人签字的正式邀请函。特别是第二位教授,提出他可以每月另给一千美元,外加提供一次国际会议的费用。这说明外国教授对他也十分认可。当然,英国和瑞典大学主动邀请他去做博士后,这是一种很高的荣誉和对他学术水平的肯定。
三、学术环境的负面影响
学术环境对学生的影响是不可忽视的。我们的某些宣传和做法加剧了学术浮燥。例如,中南大学将大三学生刘路提为研究员,并奖励100万元,个人以为这是典型的拔苗助长和行政炒作。刘路无疑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学生,但打死我也不相信他解决的是“世界难题”。我看过详细报导,他是一天晚上想到西塔潘猜想和某道习题的联系,一夜就将论文写出来了。这“世界难题”也太容易了吧?当今中国,“破解世界难题”已经成了想用就可以随手拎来的塑料袋。
数学是一个艰辛而深刻的学科,一个优秀的数学工作者要有必要的数学基础知识。可以做个简单试验:将美国学校博士资格考试题给他做做,看看他能否过关。我不相信他能过,不是怀疑他的智力,只是没有看到关于他自学研究生课程,如拓扑学、微分流形、抽象代数、泛函分析、代数拓扑、随机过程,甚至代数几何等近代数学课程。这种炒作会让一些学生以为:一个晚上、一篇论文,就可以造就一位数学家。从而轻视一步一个脚印的踏踏实实的钻研和虽然不轰动但却是实实在在的科研进展。
环境的公正性对学生的影响也很大。例如,上面提到的公费出国申请。Z的申请没被批准。据说数学院十几个学生申请,只有他一人被拒了。那次,他表示得非常沮丧。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他那时的工作已经很突出了。类似的事情很多,但我不想过度评述。
四、再谈博士当中学教师
我坚持认为:博士当中学教师是一种浪费,特别是像Z这样的有天分的理工科博士。我决不怀疑中学教师的重要性,我的数学兴趣也是被几位中学教师培养起来的。特别是我高中的一位数学老师,她是当时福建省唯一的一位数学一级教师,她还是全国人大代表。她对我的偏爱众所周知。六五年她到北京开人大会,到清华看望我们。当时福州一中在清华的毕业生有四五十个,都比我年级高,专业好。她却直接到我的宿舍来,却让别的学生到这里见面……
但是,理工科博士生从大学开始,近十年学的知识全部与中学教育无关。特别是研究生的五年,国家的投入、导师的心血、个人的努力,全部变成无用功。而当教师应有的训练,如心理学、教学法,包括对中学课程的研究,通通都没学到。至于许多人谈到的眼界,我实在想不通。有一点微积分或线性代数的知识,或许对中学教育有点帮助。但即使你对伽洛华理论再熟悉,你也绝无可能告诉中学生,为什么三等分任意角不可能。据说美国现在将原教材改革时在中学课本中介绍的集合论、线性 代数、群等数学概念重新删去,个人认为是对的。数学教育,它是一个循序渐近的修行过程,欲速则不达。
至于像Z这样的学生,他有相当坚实的数学基础,对科研的悟性很高。作为导师,我费尽心力,将他带到学科前沿。我对他的要求确实几近苛刻,他那一年讲《随机过程》,从头到尾都用英语讲,每道习题都要讲清楚(不过那本书有全部习题的解答,否则这是不可能的)。 他接受了残酷的训练,开始能在国际前沿工作,并有能力进行国际学术交流,也得到国际同行一定程度的肯定。我相信只有少数博士生能走到这一步。现在他要抛弃这一切,去做他不熟悉,而又不是他所长的工作。在我和许多室里老师看来,这简直是年轻人任性胡闹。但他是成年人,有权选择他的人生路,我们只能将这种权力还给他。我的期盼是:他能后悔得早一点。
五、对人生的态度
我同意,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道路的权利。我也承认,我对学生封建家长式的安排和强迫命令是错的。我真的很后悔,也许是我“快马更用重鞭”式的高强度要求让他失去了对科研的兴趣。但我对有人把Z的选择说成是“给我们上了一堂人生课”不敢苟同。